再论遵义会议 ——纪念遵义会议召开80周年

石仲泉

来源:遵义会议纪念馆   发布日期:2017-03-16

遵义会议“在党的历史上是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之所以这样讲,主要在于遵义会议实现了党中央领导核心、党的思想路线、党的军事战略方针的三大改变。遵义会议实现伟大转折与其前后召开的系列会议密切相关,既包括通道会议、黎平会议、猴场会议等为遵义会议的召开作了重要准备的系列会议,也包括“鸡鸣三省”会议、扎西会议、苟坝会议等对巩固遵义会议伟大转折发挥重要作用的系列会议。没有系列会议的基础作用,就不可能有遵义会议的主导作用。反之,如果没有遵义会议标志作用的凸显,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也很难为历史所承认。以遵义会议为界,可以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程划分为两个 14年,从前后两个方面来辩证地、历史地认识我们党的这段历史,有助于我们科学地把握遵义会议的历史转折作用,也有助于更加理性地全面认识党领导的 28年民主革命的伟大历程。
  
  遵义会议;历史转折;毛泽东;领导核心;新民主主义革命
  
  历史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有时往往令人异常惊奇。1935 年1 月的遵义会议,竟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28 年历史一分为二,成为前后两个14 年。这个中间点,既是党的历史第一次由“左”的错误濒临绝境走向正确的转折点,也是党的领导由不成熟走向成熟的分界线。重温这段历史,深入分析遵义会议前后的若干重要节点,科学地看待遵义会议前后的两个14 年,对于全面认识遵义会议的历史意义和民主革命时期的历史发展不无裨益。
  
  一、遵义会议实现伟大转折的三个改变
  
  党的两个“历史决议”都高度评价了遵义会议的历史地位。其中,《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遵义会议“在党的历史上是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所谓“生死攸关”,是因为长征出发时中央红军有8.6 万多人,过前三道封锁线损失了2.2 万人。湘江战役异常惨烈,又损失了3 万多人。这是人民军队自创建以后受创最重、牺牲人数最多的一次战役。广大指战员无不对红军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伍修权在《七律?历史转折》诗中叹道:“强渡湘江血如注,三军今日奔何处?”国民党军队前堵后追,中央红军几乎陷入绝境。然而遵义会议后,红军渐渐由被动转入主动,使国民党围堵之军疲于奔命。同一支军队,局面完全两样,之所以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主要在于遵义会议实现了三大改变。
  
  (一)党中央领导核心改变了。
  
  此前的中央领导核心是党的六届五中全会形成的,毛泽东在这次全会上虽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但没有进入中央书记处,不参与中央决策。长征的开始阶段,尽管毛泽东是“跟着走”的状态,但他不时地向有关领导人提出建议,以改变长征过程中的被动局面。红军在湘江战役受到重创后,周恩来主持召开的通道会议、黎平会议和猴场会议,都采纳了他的意见,这个时候毛泽东实际上参与了中央决策,可视为他在遵义会议上进入中央常委的前奏。
  
  对改组中央领导核心产生很大影响的,还有两次重要谈话。一次是遵义会议前的“张王橘谈”。黎平会议后军委纵队到达黄平老城东门内橘林休息时,张闻天和王稼祥交流看法,说:毛泽东同志打仗有办法,比我们有办法,我们是领导不了啦,还是要毛泽东同志出来。(耿飚:《张闻天对遵义会议的特殊贡献》,《人民日报》1994年 12月 18日。)随后这个信息在高级将领中传开,大家都赞成毛泽东出来指挥。这为毛泽东进入中央常委作了舆论准备。
  
  另一次是遵义会议后的“周博长谈”。遵义会议上严厉批评博古,推举毛泽东参与中央核心领导,这是博古未曾想到的。对此,他一直想不通。在红军一渡赤水到达“鸡鸣三省”村子进一步改组中央时,周恩来同他有一次长谈。周恩来的谈话推心置腹,大意是:我们党  必须找一个熟悉农村革命的人当统帅。我虽然长期做军事工作,但我有自知之明。你虽然有才华,但不懂军事,很难领兵打仗。你和我都是做具体业务的人,不合适做领袖,当统帅。毛泽东擅长农民运动,经过井冈山斗争,总结出打游击战、运动战的经验,很适合驾驭目前的战争,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帅才。宁都会议后,他离开了军队,但红一方面军不能没有他。从长征开始,我就在想办法让他尽快回到军事领导岗位。我深信,以他的才能,一定能率领红军走出困境。所以在遵义会议上我力主他进入政治局常委,参与军事领导。你的讲话不检讨军事路线错误,遭致很多人不满,是因为大家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对毛泽东,要看大处,希望你能抛弃前嫌,同心同德,一切为了打败蒋介石这个大局。这一席谈话,使博古解开了思想疙瘩,服从革命事业的需要,顺利实现了史称的“博洛交权”,张闻天成为一把手。
  
  张、王、周,特别是周,对于毛泽东进入中央常委起了重要作用。毛泽东这时不是一把手,为什么说他成了领导核心呢?还是如周恩来对博古所说的:谁做“书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掌军权,谁来领导打好仗,只有在战争中不断得到军队拥护的人,才能真正成为党的领袖。遵义会议后,毛泽东起到了这个作用。正是基于此,我们可以说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在党中央和红军中的领导地位。
  
  
  (二)党的思想路线改变了。
  
  从 20世纪 20年代后期始,党内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把共产国际决议和苏联经验神圣化的思想倾向大量出现。在博古负总责的临时中央到中央苏区后,党的思想路线的这个错误更加突出。1934年 1月通过的党的六届五中全会决议等文件就是一个典型。那时,由于错误的指导思想和对福建事变的错误处理,中央红军的反“围剿”斗争陷入非常困难的境地。五中全会上的报告和总结全然不顾这个困难形势,仍照搬共产国际对于形势的分析,不承认中国革命遭到严重挫折,硬说“蒋介石第五次‘围剿’的原有计划是失败了”。今后要“反对主要危险的右倾机会主义,和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调和态度”,尽可能地在短时间内,实现创造一百万铁的红军的任务,保证“党与共产国际路线的彻底实现”。(参见《目前的形势与党的任务决议》,《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934—1935)第 10卷,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 1991年版,第32、48页。)别的不说,中央苏区在 1933年第四次反“围剿”斗争胜利后进入鼎盛时期的总人口才 400多万,红军只有 13万。党的六届五中全会召开时,中央苏区已丢失一些区域,还要扩红 100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最后参加长征时只有 8.6万多人。这样主观主义的指导思想,注定是要失败的。
  
  遵义会议后改变了这个状况。例如,黎平会议在否定李德坚持去湘西的计划后,决定到川黔边建立新的苏区。所以,遵义会议的第一个议题不是讨论第五次反“围剿”的路线问题,而是审查黎平会议到川黔边的决定。从黎平会议到遵义会议召开,时间虽不到一个月,但敌情有变化,到川黔边建立苏区已不可能,所以才决定红军北渡长江,到川西建立新的根据地。随后,北渡长江也不行了,这才有四渡赤水出奇兵。这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的指导思想。遵义会议后,战争局面完全改观,蒋介石的几十万大军被红军牵着鼻子走,红军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因此,遵义会议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
  
  (三)党的军事战略方针改变了。
  
  在李德到达中央苏区后,博古完全听从李德的指挥,不仅让他参与战略战术的制定,而且还让他发号施令,直接指挥前方军事,广昌决战就是这样遭致失败的。遵义会议决议指出:敌人在五次“围剿”中,采用堡垒主义战略战术,企图逐渐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与物质资财,寻求我主力决战,以达到消灭我们的目的。“在这种情形下,我们的战略路线应该是决战防御(攻势防御),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敌人的弱点,在运动战中,有把握的去消灭敌人的一部或大部,以各个击破敌人,彻底粉碎敌人的‘围剿’。然而在反对五次‘围剿’战争中,却以单纯防御路线(或专守防御)代替了决战防御,以阵地战堡垒战代替了运动战,并以所谓‘短促突击’的战术原则来支持这种单纯防御的战略路线。”这就使敌人的堡垒战术达到了目的,“使我们的主力红军受到部分损失,并离开了中央苏区根据地”。这条路线是完全错误的,“同我们红军取得胜利的战略战术的基本原则是完全相反的”。(参见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遵义会议文献》,人民出版社 1985年版,第 5—6页。)遵义会议改组中央领导机构,取消长征前成立的博古、李德有最高军事领导权的三人团,仍由最高军事首长朱德、周恩来为军事指挥者,而周恩来是党内委托的对于指挥军事上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后来,中央常委分工,由张闻天替代博古负总责;以毛泽东为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毛泽东传(1893—1949)》,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 355页。)周恩来很注意听取和尊重毛泽东的意见,这样党的军事路线就完全改变了。中央红军在周恩来、朱德和毛泽东的正确指挥下,不仅二渡赤水后抢占娄山关、重进遵义城,取得长征以来的第一个大胜利,而且南渡乌江、佯攻贵阳、威逼昆明、巧渡金沙江,改变了国民党军队前堵后追局面,实现了中央红军由被动到主动的转变。
  
  上述三大改变,最重要的是党中央领导核心的改变。有了这个改变,才有思想路线和军事战略方针的改变,从而使遵义会议成为党的历史的第一次伟大转折。
  
  二、遵义会议实现伟大转折是与其前后召开的系列会议密切相关的
  
  长期以来,讲遵义会议实现党的历史伟大转折,往往只是孤零零地讲在遵义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而对此前和此后的其他会议则很少提及。2002年 7月和 2003年 3月以后,笔者在做现场考察的“长征行”时,了解到党中央在随中央红军的长征途中,召开了许多重要会议。据不完全统计,属于由中央政治局主持的会议,包括它的全会、常委会、紧急会和扩大会等,从 1934年底至 1935年底的一年间,比较重要的就达 20多个,除遵义会议外,还包括通道会议、黎平会议、猴场会议、“鸡鸣三省”会议、扎西会议、苟坝会议等。这就有一个如何认识遵义会议与这些会议的关系问题。
  
  (一)为遵义会议的召开作了重要准备的系列会议。
  
  1.通道会议。这是血战湘江后的第一次重要会议。那时,国民党政府在湘西集结近 20万军队。面临强敌,中央红军如按原定计划北上湘西,势必陷入敌人布下的口袋阵,可能遭致全军覆没的灭顶之灾。中央领导对于红军的进军方向发生了争论。不是领导核心的毛泽东应邀参加了中共中央负责人的紧急会议,反对北上湘西并陈述了改道去贵州的意见,得到主持会议的周恩来,还有张闻天、王稼祥的明确支持。博古同意可先到贵州,但没放弃再去湘西的主张。只有李德顽固地坚持北上湘西,反对进军贵州。会议为了争取博古,只决定立即西进黔东。这样,通道会议虽未解决战略方针的分歧,但实现了战术“转兵”。这是中央高层第一次否定李德的主张,为遵义会议改组中央奠定了初始基础。
  
  2.黎平会议。在这次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博古讲了由黔东北上湘西,同红二、红六军团会合的主张。毛泽东根据敌人已在湘西布重兵,并正向黔东北集结的严重情况,进一步建议中央放弃北上计划,向黔北遵义地区进军,在那里建立新根据地。会议经过激烈争辩,最后接受毛泽东的建议,通过决定指出:“过去在湘西创立新的苏维埃根据地的决定,在目前已经是不可能的,并且是不适宜的”;“新的根据地区应该是川黔边地区,在最初应以遵义为中心之地区”。(《毛泽东年谱(1893—1949)》(修订本)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3年版,第 439—440页。) 这就改变了原来的战略方针,实现了战略“转兵”。会议还决定在适当的时候另外开会,讨论五次反“围剿”斗争以来的问题。这就为遵义会议的召开作了直接准备。
  
  3.猴场会议。1934年 12月底,中央到达瓮安县猴场镇。部队正忙着准备抢渡乌江,挺进黔北。李德仍顽固地坚持错误方针,博古的思想发生反复。他们提出不要过乌江去,可以在乌江南岸建立临时根据地,再徐图东进,与红二、红六军团会合。在 1935年 1月 1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与会者都反对他们的主张。毛泽东再次发言,驳斥博古、李德,重申红军应在川黔边地区建立新的根据地。会议通过决定,坚持黎平会议决议,并且限制了博古、李德的军事指挥权限,从而为遵义会议进行中央领导改组作了一定的组织准备。
  
  (二)对巩固遵义会议伟大转折发挥重要作用的系列会议。
  
  1.“鸡鸣三省”会议。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原定经赤水从泸州、宜宾之间北渡长江。后来敌情不断发生变化,就进行四渡赤水的穿插转战。在土城战斗失利后,红军一渡赤水向川南前进。1935年 2月 5日,军委纵队到达前述提到的川滇黔三省交界的“鸡鸣三省”村子。中央政治局开会,常委作了新的分工。根据毛泽东的提议,决定由张闻天接替博古在党中央负总责;博古改任红军总政治部代理主任(红军长征出发时,主任名为王稼祥,实由李富春代理)。同时,决定以毛泽东为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
  
  2.扎西会议。1935年 2月上旬,中央红军到达云南东北边陲的威信县扎西。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讨论通过遵义会议决议,决定由中央领导人分别向中央红军各部传达,并将“决议大纲”电告在中央苏区坚持斗争的中央分局和红二、红六军团及红四方面军,令其传达贯彻。会议还鉴于川滇追敌有向红军形成夹击之势,而黔北敌军兵力空虚,决定回师东进,在川滇黔边先作发展;为便于机动连续作战,还对中央红军各军团实行整编,充实红军作战力量。会后,红军迅速转兵东进,二渡赤水。
  
  3.苟坝会议。红军二渡赤水后,向敌军兵力空虚的贵州桐梓地区急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占桐梓、二取娄山关、再克遵义城,在五天内,歼灭和击溃敌军两个师又八个团,俘敌约 3000人,取得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于是,蒋介石飞抵重庆“督剿”。为了粉碎敌军围攻,也为了加强作战指挥,中革军委成立前敌司令部,以朱德为司令员、毛泽东为政治委员。经过遵义大捷,红军求战情绪高涨。当时,国民党军队有两个师摆在遵义以西的打鼓新场一带。中央纵队到达距离打鼓新场百余里的苟坝后,红一军团领导提出攻打打鼓新场守敌的建议。在 3月 10日召开的中共中央负责人会议上,除毛泽东外,与会的 20多人都赞同进攻打鼓新场。毛泽东反复强调不能打固守之敌,应在运动战中消灭敌人,甚至以不当政治委员之职进行抗争,但没能说服大家。结果以“少数服从多数”表决,将刚就职 7天的毛泽东前敌司令部政委的职务表决掉了。会议决定由周恩来起草进攻打鼓新场命令。深夜,毛泽东提着马灯到周恩来处,两人去找朱德,三人认真分析打此仗的利弊得失,毛泽东说服了周恩来、朱德。第二天开会,重新讨论这一问题。经过激烈争论,毛、周、朱三人说服了求战心切的红军高级将领。会后,毛泽东向周恩来提出,成立小组,全权指挥军事,对中央政治局负责。随后,成立了由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组成的新三人团,代表中央政治局全权指挥红军军事行动。这次会议可以说是遵义会议的继续。因为遵义会议只解决了毛泽东进入中央常委,没有明确具体领导职务。“鸡鸣三省”会议和扎西会议主要解决“博洛交权”,决定了张闻天在党内“负总责”,常委分工再次肯定了“泽东同志为恩来同志的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这次苟坝会议是毛泽东唱主角。新成立的全权代表中央政治局指挥军事的“三人团”,毛泽东虽不是“团长”,但由于周恩来非常尊重毛泽东的意见,所以他实际上起到了决策人的作用。此后的军事行动,他就是“总设计师”。对于毛泽东而言,苟坝会议显然是遵义会议最重要的续篇。
  
  (三)辩证地认识遵义会议与前后系列会议的关系。
  
  为了把握好遵义会议与前后一系列会议的关系,通过对上述会议的考察,笔者形成了对遵义会议实现伟大转折认识的三个方法论原则。
  
  (1)要把历史前进的最终结果同历史发展的渐进过程的分析结合起来,将历史事件的发生放在历史过程之中来认识,不应将复杂的历史过程简单化、直线化。
  (2)要把对历史环节的认识同对历史链条的认识结合起来,既要充分肯定具体历史环节的作用,又要将其放在整个历史链条中加以平衡。
  (3)要把对历史主力作用的认识同历史合力作用的认识结合起来,既充分肯定历史事件发生的主要因素,又不抹杀其他因素的作用。据此,对遵义会议与前后系列会议的关系,可以讲两句话:
  一是从通道会议到苟坝会议等,可视为党的历史发生第一次伟大转折的系列会议。既要讲“过程论”,即把遵义会议发生的伟大转折,看作是一个历史过程,也要讲“合力论”,即从通道会议到苟坝会议等诸多会议都为推进这次伟大转折发挥了作用,同时还要讲“链条论”,即从通道会议到苟坝会议等都是实现党的伟大转折这段历史链条的一个环节。这些会议是一个接一个开的,其历史作用是一环扣一环的,或者说,没有上环就难有下环。这样,每个历史环节都有其不可抹杀的作用。从这几个方面说,党的历史发生第一次伟大转折,不应当只孤零零地看作是遵义会议的结果,而应看到历史链条共同推动历史前进的综合作用。就此而言,说上述会议是党的历史发生伟大转折的系列会议,可以避免因孤立讲某个会议的作用所引起的这样那样的负面影响。
  二是遵义会议是党的历史发生第一次伟大转折的系列会议的卓越代表和根本标志。讲从通道会议到苟坝会议等是推进历史转折的系列会议,并不是说所有这些会议的作用是完全一样的;强调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丝毫不是要贬低其中主要会议的突出作用。一方面,合力与分力相辅相成,红花与绿叶相得益彰;另一方面,合力以分力为基础,绿叶乃为托出红花。因此,对这段历史,既要讲系列会议的作用,又不能模糊主要会议的突出作用。
  
  说遵义会议是这一系列会议中的卓越代表,它起的历史作用可以充任这一系列会议中的重要标志。具体来说是因为:第一,此前的几次会议都没有从根本上拨正路线之乱(军事领导方面)。第二,此前的几次会议都没有解决组织领导问题,只有遵义会议才开始改组中央领导,逐渐形成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央领导集体。第三,此前的几次会议都是小范围的,只有遵义会议才扩大到主要的军事指挥人员,这既有利于发扬党内民主,更有利于统一全军的思想,坚决保证会议决议的贯彻执行。第四,此后的几次会议,归根结底是巩固遵义会议取得的成果,完善其组织领导,更加凸显在遵义会议上毛泽东进入中央核心领导的正确决策,并坚持其正确的指导思想和战略方针。
  
  这两句话是什么关系呢?简单说来,前一句话是基础,后一句话为主导。没有系列会议的基础作用,就不可能有遵义会议的主导作用。反之,如果没有遵义会议标志作用的凸显,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很难为历史所承认。因此,讲遵义会议所产生的党的历史第一次伟大转折作用,既要讲前一句话,还要突出后一句话。
  
  三、以遵义会议为界看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两个14年
  
  对遵义会议历史意义的认识,既要放在那段历史发展的过程中来考察,还要放到整个新民主主义历史进程中进行分析。历史的发展往往会出现惊人的相似之处。新中国成立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将改革开放前后的历史分为两个阶段。习近平在谈到改革开放前后两个 30年的关系时说:既不要以前 30年否定后 30年,也不要以后 30年否定前 30年。遵义会议前后的两个 14年,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的两个 30年的历史进程有许多相似之处。
  
  ——首先,作为两个历史时期的转折点而言,如果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新中国成立后对建设社会主义的认识由不成熟走向成熟的转折点的话,那么遵义会议是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认识由不成熟走向成熟的转折点。
  ——其次,就两个历史时期的曲折发展而言,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的 30年经历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头八年的顺利发展,接着是 10年曲折和“文革”10年大挫折一样,遵义会议前的 14年,建党之后参与领导的头 6年的大革命运动是党的历史首度辉煌,接着又遭受到大革命的失败和接二连三的“左”倾错误的曲折,特别是第五次反“围剿”斗争的失败和湘江战役的严重挫折。这两个转折点,都处于党的历史发展面临着向何处去的危急关头。
  ——再次,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改革开放的 30多年,党在总结历史经验和新鲜经验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回答了什么是社会主义和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建设一个什么样的执政党和怎样建设执政党等一系列根本问题,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次历史性飞跃,创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同此一样,遵义会议后的 14年,党在总结历史经验和抗日战争新鲜经验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回答了什么是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怎样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一系列根本问题,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创立了毛泽东思想。
  
  那么,怎样认识遵义会议前后两个 14年的关系呢?笔者在比较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的两个“30年”关系时,曾经作了一个总的判断,即前“30年”为后“30年”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后“30年”是前“30年”的历史延续、方向校正和创新性发展。毫无疑问,不能简单地将这个说法机械地硬套上去看待遵义会议前后两个 14年的关系,但是就辩证地、历史地进行比较研究而言(既要从前往后看,又要从后回头往前看),这个思路还是可以借鉴的。
  
  (一)先看遵义会议的前14年对其后14年的影响。
  
  一是遵义会议的前 14年对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已有初步认识,为后 14年进一步认识中国革命的规律和特点奠定了思想基础。二是遵义会议的前 14年对中国革命道路进行了艰辛开拓,为后 14年概括中国革命道路的理论奠定了实践基础。三是遵义会议的前 14年建立广大苏区的革命实践和在苏区开始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等方面的草创建设,为后 14年在抗日民主根据地和解放区的新民主主义建设提供了初步经验。四是遵义会议的前 14年对党的建设和人民军队建设的可贵探索所积累的丰富经验,为后 14年总结中国革命胜利的三大法宝和决定党的性质的三大优良作风奠定了认识基础。五是遵义会议的前 14年培养和造就了一大批优秀领导干部,为后 14年形成党的第一代成熟的领导核心和骨干力量,领导全党和全国人民夺取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作了干部准备。
  与此同时,要正确地把握以下几个问题:
  ——讲遵义会议的历史功绩不是要否定遵义会议前 14年党的历史。在那 14年,正确的指导思想还是主流,犯错误是第二位的。右的错误是在大革命后期犯的,不过半年左右;“左”的错误主要在土地革命战争前期,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路线占主导地位只有 4年。
  ——讲从遵义会议开始形成党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只是就其成熟性、稳定性而言,并不是说党的历史只从遵义会议才开始,此前的领导都不算数。如果这样理解,那是对遵义会议实现伟大转折的误读。
  ——就是在党犯错误时期,广大党员和党领导的广大群众,还有从基层干部到高级领导干部,为革命仍然做了许多工作和巨大贡献。自土地革命战争起,开辟和建设的一个又一个革命根据地,形成的井冈山精神、苏区精神和长征精神,都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艰苦卓绝斗争中铸就的。这些革命精神永远感天动地,熠熠生辉。
  ——对犯错误的领导人也要具体分析,不能再固守“一错全错”的形而上学思维定势。陈独秀作为党的创始人之一,在前期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就是王明主持起草主张建立统一战线的“八一宣言”,也是应当肯定的。
  
  (二)再回过头来看,遵义会议的后14年与此前14年的关系。
  
  这后 14年也有拨乱反正、历史延续和创新性发展三个层面,即在拨乱反正、纠正错误之后,继承前 14年正确的和比较正确的实践经验和思想理论成果,总结新的历史经验,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性飞跃,指引中国革命取得了伟大胜利。具体地说:
  一是实现了中央高层领导的改组,在确立以毛泽东为实际核心的正确领导后,逐渐形成了成熟的中央领导集体。从此,党领导的革命战争从胜利走向胜利。
  二是实现了军事路线和政治路线的转变,经过四渡赤水,摆脱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在飞越金沙江、大渡河,过雪山草地,到达陕北后,抓住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有利时机,倡导第二次国共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开辟了中国革命的新局面。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红军的战略战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有了新的发展,人民军队越战越强,最后消灭 800万国民党军队,建立了新中国。
  三是在总结井冈山时期和苏区时期开辟的中国革命道路丰富实践经验的基础上提出中国革命道路理论;在抗日战争时期进一步深化了对中国革命规律和特点的认识和把握,又创立了新民主主义理论。
  四是在遵义会议时,由于与共产国际联系中断,中国共产党根据面对的实际情况,独立自主地决定了自己的组织领导和方针政策等重大问题。如果说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在恢复与共产国际联系后,中国共产党开始改变过去唯共产国际之命是从的盲目性,逐渐确立了中国革命的独立自主原则,并成为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一个重要原因。
  五是通过延安整风,在总结遵义会议前党领导革命两次胜利和两次失败的经验教训基础上,批判“左”、右倾错误,确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一定要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指导原则,创立了毛泽东思想。从而,开启了党的指导思想有属于自己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先河。
  
  笔者以为,以遵义会议为界把民主革命的历程划分为前后两个 14年,并且从前后两个方面来辩证地、历史地认识我们党的这段历史,有助于科学地把握遵义会议的历史转折作用,也有助于更加理性地全面认识党领导的 28年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历程。

〔作者石仲泉,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研究员。原载:《党的文献》